关于暑假作业的另一种记忆
小蜜枣
小时候,暑假作业不多,就薄薄的两本。即便如此,即便我是一个相对听话的孩子,也还在是漫山遍野地疯玩了一个多月后,在某个日落*昏,突然一激灵,想起来还有很多作业。想起来那堆荒疏的作业未完,玩下去的劲头就不再酣畅了,人就不踏实了,怏怏然,无法真正的身心快乐。
虽然彼时年幼,但怏怏然的记忆,却是深刻。甚至,它们延伸到中年、匍匐在人生,像一条蛇,伺机出洞。
当然,到现在我也还都记得那种真正的身心快乐。人若只记自己不开心的事情,是活不下去的。
下午从地里回来,筐里的草是满的,偶尔还有菜瓜,是我表姐她们顺手摘别人家的。口袋里也不空,野果果多的到处都是。到家,暮色刚准备上演,蚊子的叫声在蒿草的熏烟里,很是热闹。摘凤仙花叶、扁豆叶,找明矾、棉线,包指甲了。几家的席子连成片,在月光和星光下睡一个晚上。在微凉的晨风、露水中醒来,不知道“染料”啥时候掉的,指甲没红衣服倒是先红了。被子不用往屋里收,绳上一搭,晚上接着摊开睡。生活就那么简单。必须成人,太过简单的事物,很容易被击败。比如,我这种简单的快乐,一下子就被两本暑假作业给轻易地撂倒了。
倏忽四十年往矣。被作业未完一下子击中的感觉,如何匍匐在我的生活里呢!比如每月的那几天,准时收到银行短信,告知某日应还款多少。比人到中年的例假,准时多了,量也是喜人的正常。这时,整个人,似乎都不好了。但是,欠债还钱,天经地义。贷贷相连的日子,难道不是自己选的么!一边鼓吹生活还可以简单点,一边做着与“断舍离”相反的所谓奋斗。犯贱的人生,就是一边反躬自省一边重蹈覆辙。
日子,就这么在矛盾中前行。
一年过半,我铁定会在精神上,陷入深深的惶然。这惶然,因盘点“暑假作业”而起。白花花的银子,基本归银行了。那白花花的时间,花哪了?如果没有把时间投入到重要事情的建设上,我就会不安。危机似隐雷,从天边呼啸而来,总怕,怕那看似遥远的暴风骤雨一下子就被迅雷送到头顶,而我还没有准备好伞——尤其当看到别人把生活操持得那么精当之时,一种深刻的幻灭感一定会不请自来——儿时暑假作业未完的尴尬重新找上了门。
每一个年龄段,人类精神上的“暑假作业”简直太多了,活不尽兴。我又不甘心活不尽兴。于是,琢磨着想点办法。
夜已经蛮深了,照理应该睡觉。屋外的蝉鸣都息了,大热的天,任何活动都是对躯体的消耗。空调室外机,不得不转,那是没有法子。我打了一桶热水,把一双粗糙的大脚整个浸下去。同时打开的,还有装着我一部分“暑假作业”的电脑。
打开表格,纵横交织的线条里,需要填的格子,有的有内容可填,有的内容太单薄,自己不好意思填。读书人的事情,能瞎填么,瞎填比偷了人家的钱还不要脸。坚决不能不要脸,是底线,完不成“暑假作业”事小,不要脸事大。该空的,先空着吧。下个月再打开,再下个月继续打开,每个月都打开,总有把它们填满的时候。想想,就笑自己。填满了之后呢?还有新表格,装着新的“暑假作业”翩然而至,再继续填,我其实可不就是在兜圈圈么。
头上、后背出了很多汗,我只在泡脚这件事情上出汗,平时汗太少,都憋着,也不知道是以什么方式代谢掉的。汗出得差不多了,有通体舒泰之感,堪比被教训了一顿之后的重整旗鼓,该干嘛就干嘛去了,不再唧唧歪歪地纠结。
人说偏方治大病,我言小事疗顽疾。除了泡脚,还可以去菜场遛遛。在我的泡菜坛子开启之前,我忽然有了新的人生目标——大热天来盘豆腐吃吃。荒芜的人生里,拥有菜场自由,也是挺喜人的了。手起刀落,豆腐成块。平底锅里煎一煎,偷懒都没有起锅再起锅,就那么一下子在平底锅里直接加咸菜、辣椒,三分钟,豆腐就上桌了。好吃。要是一不小心,豆腐碎了,还可以安慰自己做的是“鸡刨豆腐”,梁实秋公就认为“鸡刨豆腐”别有风味。
吃完了豆腐,再回头做点暑假作业,荒芜总是可以被疗救一些的。鸡刨豆腐、蚂蚁搬家,慢慢来吧,以琐碎对付琐碎,大约也是做暑假作业的完美方式了。
年7月29日星期一在蝉鸣中午休
我爱蜜枣谢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