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奶奶和我姥姥的恩怨纠葛
小蜜枣
我奶奶和我姥姥,其实老早就结下了梁子。
作为夹在中间的亲人,我曾经一度很犯难。一个小孩子的难题,能有多大呢。举个例子吧,每当我过完一个自由的暑假从姥姥家回来,我奶奶肯定会说我瘦了,又黑又瘦。我见天跟着表姐们疯跑,肯定黑了,但是应该没瘦吧,吃的也不赖么。我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,就站在她跟前抠手指头。我奶奶必定也会问,我姥姥家那边的人有没有骂她。吾乡有俗,外孙到姥姥家,奶奶总要被骂的耳朵发热。我因为情商比较稳定,从小在姥姥家不管人家怎么骂,我都不回应,反而报以微笑。凌厉如我奶奶,每回非得亲自问我,我当然不能吱声。一般情况下她会自己找台阶绕过去,和风俗叫什么劲呢。但要是碰上我奶奶心情不好的时候,等不到回应,她就会抢白我一句,怎么不吭气?你哑巴了?
论感情,我好像和我姥姥更亲点,我姥姥是个比较好说话的人,虽然外孙女、外孙很多,但一碗水基本端得平,在雨露均沾中,我是属于被她特别关照的那一个,并且经常被她表扬是个“仁义”的孩子。
我奶奶,实事求是地说,不好说话,但被一个不好说话的人看重,总会有一种隐秘的惊喜,有一种隐秘的优越,所以,我和我奶奶关系也不错。从我奶奶的角度说,她在孙辈中搜索到我,原因也是我的“仁义”,但是她并不认可或者故意不认可我姥姥的说法,我奶奶说我好说话,比较听她的话。我至今也没搞明白,一个好说话的人,听一个不好说话的人的话,具体会是怎样的情形。我能确定的是,多年后,我奶奶活得恣肆的样子,让我很是羡慕。除了她去世的最初,我因为亲情的凋零而难过之外,后来再想起她,就像读到一段历史,而她是名片。以后,在我的文字里,为了表达我的羡慕和尊敬,我一般称之为“老祖母”。
亲家母相见,即便不是如大户人家贾府那样吹吹打打,嘻嘻哈哈,但总归因为两个家庭又产生了一个新的家庭,得有点喜悦和成就感吧。可是我奶奶和我姥姥不。我姥姥来我家的时候,我奶奶肯定不在我家,也并不像别的普通人家说的“两个老姊妹坐一起说说话”。我喜欢“两个老姊妹说说话”的场面,相当于历史交会,是一种庄重的交接和延续。
我姥姥家在书画之乡萧县,但是和书画并无渊源。我姥爷是个铁匠,做的是体力活。淮北刘庄的我奶奶,带着我爸,孤儿寡母的,过得非常不宽裕,但是也并没有什么别的挂碍。我爸已经去做了煤矿工人。我姥爷带着陈洼的劳动力参加刘庄东边龙河的挖河任务,队伍驻扎在庄东头一户人家。我姥爷和房东一家一合计,促成了我爸我妈相亲见面。
我姥姥毕竟不放心。在交通极其不便利的年代,五十公里,也是远方了。我大姨已经嫁到*去了,我姥姥对闺女远嫁,很恐惧。更何况,我姥姥对我姥爷看人的眼光也颇怀疑。我姥姥一个人悄悄地潜伏到刘庄打听。像冥冥注定似的,我姥姥打听的人,不是别人,是我家东隔壁的会计娘子。会计娘子是刘庄的光鲜人,和我奶奶同辈,因为男人是庄上的会计,自己的娘家也很殷实,在同龄人里颇受追捧。我奶奶那种掐尖要强的性格,羡慕归羡慕,但也并不十分把她放在眼里。农村人的厚道在于,不管怎么不和睦,遇见打听媒的事情,是肯定只说好话的。末了,我姥姥又问了一句,幽幽地,仿佛那才是她最不放心的事情:“老姊妹,你说,那家的老的,是个好说话的么?”会计娘子的光鲜,也体现在她的外交辞令上,她反问我姥姥:“那要是你的孩子一推两挡啥都会,人家咋能不好说话?要是你的孩子,让干啥不能干个啥,人家咋对你好说话?”我爸我妈,在我姥姥始终没有放下的担心中,结了婚。
我姥姥第一次上门,就遭到了我奶奶好一顿数落。我姥姥挂着眼泪说:“我没礼好孩子,回家教育好再给你送来吧!”我妈也犟,知道后非得把这件事情三人对面说清楚,我奶奶在对质中露出了说谎的马脚,颇愤怒。我爸不是个愚孝的人,帮理不忙亲,我奶奶彻底愤怒,愤怒的对象,自然只能是我姥姥。
这梁子算是结实地结下了。
结下梁子后的两个老姊妹,就这么别别扭扭地,得不碰面就不碰面。实在避不开了,就哼哈两句不痛不痒的话。
年1月14日星期一21:5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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