豆角已收无别事
小蜜枣
生鲜店卖菜卖肉的,这几天总在问,贴秋膘了,买点啥。立秋时节,来块五花肉,炖上豆角,应景又实惠。
五花肉煸香出油,入葱姜豆瓣酱炒香,倒入掐成段的豆角(掐的比切的好),爆炒至干瘪下去,加适量水,烀十来分钟,临起锅前,若撒上蒜蓉,口感甚佳。最平凡的菜,最经典。
很多年前,我跟我的老祖母去大姑家过夏,大姑每日炖豆角,五花肉是没有的,同时炖的还有茄子或者南瓜,全看菜园子里有什么。有时候会下把粉丝同炖,吃的鼻尖冒汗。饭做好了,锅台上一摞蓝边碗,大姑盛一碗菜,薅起两个锅饼往碗里一撂,每个表哥端一碗,吃完了再盛。表哥们吃完就顶着大日头干活去了。留下大姑和我的老祖母有一句没一句说话,娘儿俩穿的都是大襟衫、青布裤。我的大姑好像从来没有年轻过。年年夏天吃炖豆角的五个表哥,都壮硕如牛。给五个儿子结婚,似乎提前消耗了大姑的时光。
时空变换,我每次炖豆角,都好像看见大姑在她家的锅屋里烧火贴饼炖豆角。
豆角,是热天民生的主打。菜园子里,总归有它的身影。豆角秧子两两相对栽上,牵藤攀须的时候,斜着插两排长竹竿,绑成人字形。万物有灵,豆角藤长了眼睛似的,爬上竹架,渐渐地,就葳蕤成一片了。豆角花呢,小心翼翼开在茂密的叶丛下面,仿佛一生中都没有扬眉过。风来,掀起众叶片,才能看见紫色的豆角花,灵动、仙气,咕噜噜地朝你眨眼,隐有翩翩欲飞之意。
不几天,紫花委顿,顶端长出来幼嫩的豆角,太阳炽烈地照耀着,几天工夫,豆角就窜至一尺长了。结果的花们,舍不得也来不及开那么久时光,一瞬即是一生。乡下的菜园子,这样的花,可是不少。
头茬豆角吃完没两天,第二茬豆角就可以下锅了。有长的老成点的,撕去筋,剥出米,同炖,可是很顶饿的。吃了四五茬,豆角就差不多了。吾乡另有一种迟来的豆角,品种独特,一般种在庄稼地的地头,沟边也行,不需搭架子,它长不高,也扑腾不了太大的面积,但很能结果,这豆角半尺长,通体圆滚滚,肉墩墩,适宜养老了,蒸菜或者煎豆角汤,因其喜藏在叶子下面,需翻开叶子才可见,乡人谓之“叶子藏”。怀着蜜枣的那年秋天,身体反应特别大,就想吃“叶里藏煎菜”,但“叶里藏”不可得,我左转右转好容易摘了些紫色的扁豆,切丝拌面油煎炖汤,仿版一通,才算稍微安慰了呕吐不止的自己。
一晃又是多年,再也未吃过一顿煎豆角汤了,埋藏于记忆里永无褪色的,只能是那时繁茂的日月。
如果说炖豆角是我的独角戏,腌豆角就有群演了。孩子特别钟情腌制的酸豆角。顶着大太阳,她跟着我跑腿去春晖路买腌菜坛子。颇认可一说,腌菜认手。我就是那种腌菜还可以的手。腌豆角,要选嫩的,豆荚内米粒未成,口感才嘣脆。老了的,经过盐水浸泡,就皮塌了,不好吃。运气若好,买两斤露天种的嫩豆角,头尾不要掐,囫囵洗净,沥水备用,倒瓶开水,加适量盐,放凉。等豆角干透,一层层码坛子里,剥几瓣蒜、放几只朝天椒。盐水没过豆角,有家传腌菜的青石压上更好。豆角不见空气,就不会腐烂。三四天便可以吃了。
一只坛子,春天腌蒜苔、夏天泡豆角、秋天萝卜干、冬天酿米酒。坛子丈量四季,记录年轮。日子,真是不禁过,一晃就是一年。也难怪,我没有看见过大姑年轻的模样。只有当年大姑炖豆角、表哥们捧着蓝边碗大嚼炖豆角的情景,像一桩遥远得即将失传的昔年往事,忆及,弥足罕贵。
近来日日流连菜场厨房,脑海里飘过:豆角已收无别事,待同野老赴襟期。暑气渐消,立秋之后,天地倏忽间静了下来,想到江南家里还有一坛豆角,心里潮潮的,“豆角已收无别事”,我真的好向往啊。
年8月9日星期日17:58
(豆角花)
我爱蜜枣谢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