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为一个北方人,尤其边塞小镇,能够藕遇,却是费些周章。
那一年高考失利,与天之骄子称谓失之交臂,懊恼是没有的,也不知受了谁的蛊惑,发誓不复读,那会记得有很多亲朋好友家的兄长姐姐们或者学校学长复习班,在高考复习路上艰难攀爬。甚至有一个同学的舅舅,高考了八年,最终还是没考上。
我也就否认命运这话。
好在愿意看书,喜欢看外边的世界,从广告得知郑州有一所大学,叫做XX科技大学,专门接受落榜生,我就发信询问入学。结果还真是收到一封录取通知书,凭录取通知书,还能买到半价票,更加坚信了对民办高校的向往。
入学也不是很繁琐,自己选了专业,班级有90多人。蔚然大观。
学费不贵,注册的学生证也是可以享受国家给的半价票政策,也就安心在读了。
那会伙食费也不是很高,但是每个月总要有1两百块钱,家里没出过大学生,也不知道大学生的消费会这么高。那会的老家条件太一般,爸爸的工资也谈不上丰厚,微薄罢了。妈妈做生意,勉强度日。
节省在饭费上,我记着最便宜的菜就是干烧圆白菜,再一个就是这个藕。藕对于我来说,就是以便宜,能吃得比爽口的菜了。下课后不敢耽搁的带着打饭的缸子,就奔食堂。那会食堂的大师傅有很多个,其中有一个小伙子,比我们大不了多少。对我很好,炒的菜给我的分量足够,有时候吃不了还分给同学,同学说那师傅和你是亲戚么?我说怎么可能,我们相隔近两千公里,这之前是不可能认识。
也不知道什么原因,也许是觉着彼此都是年轻人,或者觉着我总捡便宜的菜,理解了我的生活费少吧。
那会的藕,尤其在食堂里,谈不上是美味,不过对我来说,清脆弹牙,又能果腹,有什么能比得上吃饱更重要呢。
我总是感激地冲着那个大我几岁的年轻小伙子点点头,他也是笑着,忙活着,看他熟练而认真的样子,让我疑心这是世界上最快活的工作了。
有一回,他说了句话,我没听太清楚,后来吃的时候,感觉他在看我,他说你慢一点,可以拉出丝来,我才注意到,吃了快一个学期的藕,竟然不知道能拉出很长的丝线,薄薄的在阳光下,丝缕清晰,也就理解了什么叫做藕断丝连。你们北方人没吃过藕么?我笑笑真没吃过,来郑州之前确实没有吃过。
我明白了,他通过我吃藕,发现我不是南方人。
后来没等毕业,就回老家了。那之后就再没吃过藕。
再后来,我又考上大学,来京城找工作。在一个学校里当班主任,和同学们相处得很好,他们叫我海哥。我管理四个班级,大男孩大女孩们,都是青春年少,经常在一起啊瞎聊,也就成为了朋友。
后来结识了他们的校友,也是我们学校的毕业生,自己做公司,叫做尘非尘。是一个湖南小伙子,很有才气,也很精神!看着他有那种古灵精怪的样子。他自己办杂志,我带的学生经常过来帮忙,再后来学生们就和他分不开了,尘非尘是他们的学长,他们同学敬佩尘非尘的才气和创业的精神。
我是学生们的老师,自然尘非尘也叫我老师。但是我知道在艺术上,在美术和书法上,和尘非尘有一段距离,好在我能写一点东西,算是文艺青年,我们刚好可以聊一些彼此认同的文化内容。
我也经常去帮他叠报纸,装信封,一来二去就熟悉了。帮忙不白帮,至少要管饭的,也就是在尘非尘那,我吃到了很久没有吃过的藕。
他做的藕很讲究,是用糯米填满藕的芯,在汤锅里大煮,吃的时候后,切成一节节的。放在口中,全然没有清脆的感觉。他的料下的足,味道确实很棒,软软的糯糯的,牙齿在切碎藕的时候感觉满口的甜软,又充满了感觉,牙齿有着力点,吃着毫不费力。
这给我对藕的另一种认识。它不单单是清脆的,不单单是弹牙的。它还可以如此细腻柔和,蜜枣般的甜味可以填满口腔,布满舌尖上,满是香馨。
吃完饭我们就走到北沙河大桥附近,他指着那一河里的荷花残枝败叶说,就是这些枯萎的荷花叶下面藏着我给你们做的美味---藕。
我才想起来,藕是荷花的根茎,深埋在淤泥下,支撑这硕大的荷叶,在夏日里艳丽着,开出各色的花朵,真是映日荷花别样红。看惯了满眼的绿意盎然,看惯了日出荷花红似火。没注意到老秋寒霜之下,还有此肥美的娇物。
对荷花的敬意又重了一层,春来不张扬,满池浮萍,次第延展,等到盛夏满眼的绿,给人们送来一丝清凉的慰藉。待到万物敛藏,荷花又不吝自己的娇躯,奉献给人们洁白的藕身,中通外直,出淤泥而不染,不单单是荷叶荷花,那肥美洁白的藕也是一样。
再后来舌尖上的中国播出,我看到挖藕人的辛苦,看到挖藕人布满老茧和伤痕的那一双劳动人民的手,我不禁对身边的人说,去市场买菜的时候不要紧斤斤计较,那美味的背后是多少艰苦的劳作。
我们在食用大自然的馈赠的时候,确实需要知道这美味的来之不易,千万不要嫌贵。想象一下你穿着水裤,踏在厚厚的深水淤泥之中,竭尽全力才能拉出深埋在淤泥底部的莲藕,要费掉多少力气,多少汗水。
那汗水打湿的不仅仅是衣襟,那是挖藕人生命的追寻的声响,追寻给世人的美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