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鲫鱼的另一种记忆
小蜜枣
生活的水域挪到了长江边,鱼虾的种类都多了。可是,我依然觉得,最好吃的鱼是鲫鱼。这么说,真的很乡气。但是,我不想隐瞒。真相,是掩盖不住的。就好比喷嚏、爱或不爱,瞒不住。鲫鱼确是我能想到的最美味的鱼。
故乡淮北,离淮河并不近。我的刘庄,周围煤矿星罗棋布,有煤矿就有大面积的采煤塌陷湖,再加上庄东头的龙河蜿蜒而过,我生活的地方,除了平原气象,也有水乡气质。
塌陷边有芦苇荡,中间有小绿洲;龙河里有水草,河堤有杨柳。逮鱼虾摸螺蛳河蚌的事情,亦是常见。鱼以鲢鱼、草鱼为多。鲢鱼最多也最便宜,草鱼稍贵。要是能有黑鱼或者鲤鱼,那格就高了。
黑鱼在吾乡,也叫火头。吾乡有个说法,鱼头上有火。意思是,沉浸在逮鱼的快乐中,不觉得冷。想来,用“火头”称呼黑鱼,字形应该差不太远。而鲤鱼,很多人嫌其肉质粗糙,反正自我来江南,已过二十载,未见南方人吃过鲤鱼。在我的家乡,鲤鱼的格,高。一桩婚事有了眉目,男方去女方家要日子,所带礼品中,必有两条大鲤鱼。女方留一条,还有一条,是谢红媒的。所以,走街串巷的红娘来了,开玩笑的人会说,又来想吃谁家的大鲤鱼了。彼时,红媒颇良心,不图名不图利,不瞎撮合不甩锅。迎亲的那天,车上除了半扇猪肉作为离娘肉,依然有两条大鲤鱼,麻绳穿过鱼鳃和鱼嘴,挂在江淮汽车的车厢栏杆上,不知是什么道理。这其中,想必还有一些我并没有弄清楚的民间传说,而人一旦离开故乡,再弄明白的可能性,就很小了。
水多,并不意味着可以经常吃到鱼。我一直以为,原因是这样的。肉比鱼更解馋,尤其是猪肉。不是么,家里炒菜没油了,买猪膘炼油,油渣包饺子;肚子里实在缺油水了,买的是猪肉,多是肥肉。很少看到谁家买鱼吃,不拉馋。钱要花在刀刃上的日子,吃鱼自然就少了,虽然吃肉的日子也不多。
一年两次肯定吃鱼的日子,是八月十五和过年。吾乡做鱼,方法亦是简单。收拾干净,撒盐腌入味,起油锅,炝葱姜辣椒花椒,加水炖,土话叫熬鱼。熬到汤汁不多不少,起锅开吃。鲢鱼刺多,需要小心,被刺卡了,得忍着难受吞一大口馍大嚼着咽了,方可带下去。鱼肉吃完,汤汁泡馍,辣嗖嗖的,额头鼻尖冒汗,也算过瘾。草鱼肉劲道多了。只是,草鱼在吾乡,有“混子”的俗名,也叫“草混子”,沾了“混子”的光,送礼是不成了,特别是儿女亲家的新亲,万万不能有“混子”。因此,“草混子”只能游走在江湖,始终上不了正席。
与这些格高或常见的鱼不同的,要属鲫鱼了。在吾乡不能说鲫鱼,不然乡民会说你“修”了。正如在未庄煎鱼,是不认可放切细的葱丝的。鲫鱼叫“漕鱼”,两三寸长的漕鱼,乡民习惯说“刮头篦子长的漕鱼壳子”。洗干净、沾点面,两面煎,烀汤,一大锅,盛满碗,蹲在门槛上,“哪有刺,扁扁就咽了,卡不着人”,这是四十年来,印在我脑子里一直没有磨灭的记忆,我家隔壁的会计爷爷就是这样吃鱼的,果然,他身边一根鱼刺也没有。会计爷爷牙都掉完了,嘴是瘪的了,连他都说卡不着人,我确信,漕鱼壳子肯定是既美味又安全的一种鱼了。
集市上,漕鱼不多,自然也贵,家有产妇买了去催奶的,。平常人家,吃的很少。物以稀为贵。我更加馋漕鱼了。
上高中的时候,是肚里馋虫的鼎盛时代。一星期见不到荤腥,有时为了节约,只吃六七成饱。宿舍前边,住着一个不教我们的年轻教师,他妻子生完孩子不久,经常做漕鱼汤吃,他们洗碗,常见鱼头和完整的鱼骨头,煞是馋人。
到了江南,我并不馋越来越少的长江三鲜“刀鱼、鲥鱼、河豚”,提起吃鱼,鲫鱼就可以满足我全部的想象力了。
要是冬天,红烧鲫鱼,有些鱼冻,间或再有些*豆掺杂其中,屋外飘雪,屋里温着*酒,吃着鱼冻,那美味,也是江南人的极致了。
年5月24日星期五23:00
我爱蜜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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